第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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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挑夫包先生不僅謹守禮節，還是個守口如瓶的人，雅妮離開房間時得到的訊息只比剛抵達此地時多一點點。露大媽已經循例先行告退休息了。雅妮稍後再睡，也或許根本不睡。即使還是個孩子，三、四小時的睡眠對她而言就綽綽有餘了。此刻就算她努力嘗試也睡不著。麻煩事等著她。說服倪沃爾當前的危險情勢更是一個大麻煩。
雅妮走在那條通向階梯、燈火通明的長廊上，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並擬定計劃。一些基本的警戒工作會增加此地的安全性，也就是說要以倪沃爾為保護的中心。計劃與執行對雅妮而言就跟梳頭、編辮子或是每周六寫信給父母一樣稀松平常。
除非是上帝召喚，否則沒有人能動倪家的孩子一根寒毛。保護無辜者是她的特殊天賦；而執行這項天賦則是她的救贖。
未來將面臨的挑戰支撐著雅妮，她檢查了欄桿確定它相當穩固後才走下大理石樓梯。明天她會訂一塊地毯，如果意外在樓梯上發生也能增加安全性。
在出入口，她透過大廳兩側的鉛玻璃望進去，一位她先前曾見過的人看守著大宅。她左轉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奇特的肖像陳列廊。起始於第一任領主的木雕肖像，再依照時間先後繼續下去，倪氏一族就在這片墻上不朽地存在下去。這片墻不尋常的地方在於織品樣本，從細微的中世紀繡幃到現代絲織，混雜於歷代卡斯特伯爵伉儷肖像間。
雅妮希望自己的同父異母妹妹瑪麗也能在這裏。霍加斯（譯註：Wlliam
Hogarth,1697-1764英藝術家，作品為寫實派派巴洛克風格）筆下沃爾祖父的畫像必定會讓瑪麗大驚小怪，尤其是畫中的那只狗。她也會垂涎古老的木質畫框並為今日工匠拙劣的技巧悲嘆下已。
若婷若是這幢宅子的女主人，她一定會把介紹賓客參觀這個畫廊列為重要大事。她還會為畫中的每個人編一個令人懷念的故事。至於莎拉，姊妹中的小學究，她可能會為每個用來畫像的原始畫布起個名字，並找出它們的原始出處與時間。莎拉還會說出畫家的藝術貢獻有多少，在當時得到什麽樣的評價。
瑪麗一定會因為莎拉用陽性代名詞稱呼而氣惱，並且說出數十位比她們正在討論的藝術家更有天分的女性藝術家。
雅妮心中充滿摯愛，她很幸運地有三個心地善良、誠實的女人這姊妹，而且她們互相愛著對方。喔，她們現在還是不時會開對方的玩笑，但是如果事關緊要，孟藍棋的孩子們還是極端忠誠的。
想到瑪麗及她與威茲伯爵的感情所造成的混亂情勢，雅妮是一天比一天心煩。瑪麗與她的貴族都固執得不肯向對方屈服，卻又過於迷戀對方而無法分開，他們的戀情註定要成為醜聞了。但是除非瑪麗要求協助，否則雅妮不會幹涉。更何況格拉斯哥這兒需要雅妮。
最後一幅肖像挑起雅妮的興趣，因為畫中是年輕的倪沃爾。現任卡斯特伯爵並不像他的祖先，跨騎在馬上或是僵硬地站在爐床邊，他被圍繞在書堆、望遠鏡及數十幅畫間。背景的鳥籠是空的，小門敞開。雅妮想著：這是相當有趣的細節，不過還比不上那男人本人有趣。
他已經比畫中的人年長十歲有餘，但是歲月對他相當仁慈，因為成熟只是增加了他的男性魅力，並為他的英俊增添了個性。只有他的眼神沒有改變。她看見智慧、自信與她記得很清楚的光彩。
雅妮記得那一吻但是試圖忘記它所挑起的感覺。現在的她沒有資格談感情。但一旦找到薇琪，讓她與她的愛人康卡墨重聚，雅妮就會找個適合自己的男人。目前她有更重要的事，而找到伯爵的書房則是當務之急。接著她聽見腳步聲慢慢地接近，眼光依舊停留在肖像上，同時說道：“爵爺，損傷大嗎?”
他停下來。“你怎麽知道是我?”
她轉身指指他腳上的靴子，但他右手指關節上的瘀青卻吸引了她的註意。他已經脫掉外套並卷起袖子了。“你的左靴會吱吱喳喳響，而且你的步態輕松，好似你屬於此地。”
她顯然很高興他被嚇了一跳，因為如此一來他的表情便柔和許多。他的嘴微分，就如同親吻她的時候。
他不敢置信地問：“你傾聽並歸納出聲音與人們腳步聲的快慢所傳達的訊息?”
她困窘地離開心中的浪漫遐思。他很快就會感激她這種特殊的技巧了。比卡斯特伯爵更好的男人也曾小看過她的能力。他們全都活下來了，並且衷心感謝雅妮。
她聳聳肩。“嗳，這是偵測入侵者相當容易的方法。”
“如果我是入侵者要怎麽辦？”
她應該向他吐露多少？想到自己受傷後他那種誇大其詞的堅持，她決定說謊。“我就會呼救。”
“很高興知道這一點。”他低聲輕笑。“我還怕你會試圖自己逮住入侵者呢！”
希望不要發生那種事，至少不要在她完全康覆之前。“我從未做過那種事。”她試都不會試。她會直接那麽做。驚訝是女人的第一種武器，因為男人根本不會想到女人會抵抗。
“你在找我嗎？”他問道。
“是的，爵爺。小包是被人從後方偷襲的。你想那會是誰？”
“小包懷疑是誰？”
倪沃爾並不是天生愛諷刺的人。但是家仆卻對他相當忠誠。這是兩個非常好的兆頭。“他只肯說這麽多。你確定破壞者是由哪裏進來了嗎?”
“是的，舊廂房。”
要從他口中套出消息要此惹露大媽生氣困難多了。但是雅妮準備面對這難題。“我們可以到那裏走一趟嗎？”
“你快上床休息應該比較好。”他彎曲手指，但註意力卻落在其他地方。“很晚了。”
再一個謊言及一點實話，應該就能回避問題，或許還能讓他松口。“今天我在馬車裏打了盹。現在睡不著，即使是你命令我睡。”
突然的心情轉變使他嘴角一掀。“無論如何都是浪費精力。”
他現在還笑得出來讓她更加了解他溫和的性情——不然他就是個很好的演員。他的手又是在哪裏弄出那些擦傷的?如果她不認識他，她可能會以為他在酒店中與人打了一架。
她再次看著他的畫像。“今天早上在威特本的馬廄裏，我就服從了你。”
他伸出雙手，好似想揮開她。“我寧願忘記我們曾互相叫囂。”
她慍怒地想道：還有那一吻，他已經表示得很清楚，那一吻對他而言毫無意義——這是她也接受的看法。“我也是。說說損傷吧。”
他的眼神銳利，而且其中包含了怒火。“我想你應該吃點東西比較好。姜太太燉了兔子、蕪菁與紅蘿蔔。她的面包做得特別好吃，而且廚房一定會有新鮮的冰牛奶。”
雅妮的肚子正咕嚕響，但她不理睬它。“我想先逛逛你的房子。告訴我壞人是從哪裏闖進來的。”只有差勁的主人才會拒絕她，但他顯然正在考慮她的話。“拜托?”
“你不可能看到太多的。現在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
事實證明他也是回避問題的專家。但是雅妮心意已決。“點盞燈就可以了。”
“我不會準許你讓自己卷進這件事的。你也許曾經阻止勃艮地的後代慘遭毒手，但我絕不會讓你置身險境。土匪很可能還在。”
“警衛留守在外面的情況下?”她微側著頭輕笑。“來嘛。帶我看看——除非你已經抓到他了。”並且狠狠地打了他一拳，她暗暗加了一句。
他的態度改變，好似想起了令人不快的事情，她懷疑他想到的就是事實。不然還有什麽理由會讓他的指關節瘀青呢?
“不。他並不是在這片產業裏。”拿了一盞燈並點亮後，他帶她穿過客廳，客廳裏安置了浮花織錦椅子，還有桌腳雕著薊花的桌子。大理石壁爐的冰冷爐床隱藏在織錦屏風後。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高聳的楣石框住了通往了舊廂房的入口，石上刻著斜倚著的潘神。燈火照亮室內時，雅妮覺得好像進入伊麗莎白時代博物館中。詹姆士時代沈重的桃花木家具占據了房同的大部分，枝狀燭臺置於一張有著瑪瑙及淡粉色雪花石膏抽屜的桌子上。房間中央放置著一張矮桌，桌上則有銀器組與黃銅香盒。
再深入，伯爵引導她進入另一個舊廂房。裏面是一套套閃亮的盔甲及戟斧還有比兒童戲水池更大的壁氈，這個房間是騎士時代（譯註：Age of
Chivalry，歐洲第十至十四世紀）的證明。石板地上放置了小織毯，可能是倪家織布廠的產品。往內凹陷的圓墻之後有一扇隱蔽的門，必定是通往她在街上看見的舊塔樓。
“匪徒就是從這裏進入的。”他走過房是掀開一塊壁氈，露出一扇破窗。除此之外毫無損壞。
書櫃裏放著無數貴重的書本。單是手抄本的價值就足以讓十餘個雅賊維持一年或更長久的生活所需了。纏繞的白蠟燭臺也可以買一輛車與馬隊。
為什麽這些寶貝或鄰室的收藏沒有被取走?這個賊究竟破壞了什麽?又是在哪裏呢？她會找出來的。“你考慮過用豎框玻璃窗嗎?”
他的註意力突然被吸引，視線由洞開的窗戶移向她，再回到窗戶。“嗳。”他收回手讓壁氈回到原位。“明天我會找玻璃工人過來，還有鎖匠來增強一樓窗戶的安全。雖然使自己的家像監牢對我而言實在很痛苦。”
她認得勉強的敬意，而能得到倪沃爾的敬意感覺很好。“爵爺，這並非永遠。只待我們找出是誰及原因。”
“小姐，我喜歡你的自信。”
“如同勃艮地與其他人。”
他讓自己忙於拉正壁氈。“克裏與漢娜這一路上表現好嗎？”
雅妮心中想的並不是閑話家常。“他們很乖，直到他用一個奇怪的名字叫她，什麽Capricorn的。”
“那還只是開始呢。他現在非常熱衷於使用一些冗長的字眼。等著聽他指控他的妹妹是個Hugotontheonbiquiffinarian吧！”
雅妮困惑地搖搖頭。“他從哪裏學會那些冗長的字眼的?而且那些字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他是跟去年的家教學的，他是個大學生。我記不得那究竟是什麽意思了，但我想是上流社合之類的意思吧。克裏提起這些字眼只是要讓漢娜痛苦而已，因為她現在還不會念。”
“確實有用。”
他聳聳肩拉下衣袖。他把頭發綁在後頸，但有些卷曲的發絲已經不受拘束地散了。
“這是他最近常做的壞事。” 他把一綹卷發撥回耳後。“他會漸漸覺得這是無趣的行為，然後再玩別的花樣。去年他還發誓用餐時只說法文。”
“成功了嗎？”
“到他想不出巧克力蛋糕怎麽說之前都做得讓人讚嘆。”
“所以他就沒有餐後甜點了?”
“對，最後見漢娜的甜點送了上來，他就發起脾氣。結果他被送回房了。”
“我和姊妹們總是同時犯下一些壞毛病，而且沒有一個相同。”想到那些快樂無憂的日子，她高興了起來。“我們的父親沒有把我們賣給人當奴隸實在是項奇跡。”
“我懷疑他會那麽做。他真的從你們母親的手中帶走你們，並且親自撫養嗎?”
雅妮心中充滿對父親的愛意。“是的，一直到我們六歲。喔，我們一向有許多女家庭教師，但她們多數寧願占有我們的父親，而不是教導我們。接著一位遠從殖民地來的女教師柏茱莉來到。”
“藍棋爵爺娶了她。”
茱莉也在雅妮身上留下了她的影響，而這點讓她很驕傲。當她與生母康佳蘭見面時，也是茱莉陪伴著她。“對，但我們都得到了好處。”
“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他說道。“對高地浪子而言實在是太過優秀的伴侶了。這兒的生活對你而言一定很無趣。”
穿著現代服飾站在這個古老的地方，他依舊顯得非常愜意。他若穿上黑暗時代的服飾，就能主宰整個房間了。倪沃爾爵爺無論在任何時代或穿著任何型式的服飾，都能贏得女性的讚賞。
“有人試圖殺你，生活怎麽會無聊呢？”
“企圖是最重要的字眼。”
對他漸增的著迷令她不自在，她轉身並打開通往塔樓的門。黴味一湧而出，蜘蛛網也被扯了下來。她探頭進去，看見拱形的月光一道道灑在灰塵密布的地板上。頭上有個年代久遠的巨大木輪，以及燒盡的蠟燭顯示出這個塔樓是倪宅的根基。裏面只有一些棄置的圓凳子、椅子及某種紡織機器。
“你會弄臟衣服。”
沒錯，但她還是要看一看。這個塔樓可能是莊園內最安全的地方了。可以確定的是她一定還會回到這裏徹底檢查一番，並且帶著火把應付塔樓內的生物。
“說說塔樓的事。這兒有多少房間?”
“三個，有一個在隔壁房間頂。”
“有多少入口?”
“只有這一個。有一扇門通往頂樓的城垛，但並沒有抵達那裏的樓梯。”
她暫時滿意了，關上房門重新專註於當務之急上。“我們能散散步嗎？在馬車裏坐了這麽久讓我覺得全身僵硬，而且一點都不想睡。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就算了。”
她的多禮讓他無法拒絕地遵從。“不，當然不麻煩。”
就算他婉拒了，她也會先回房等待一會兒，然後再下樓繼續檢查工作。明天早晨她會把自己的想法寫出來。然後她會去拜訪港務局長，如同她每次到達一個港都時都會做的，探聽有無薇琪的消息。但格拉斯哥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這兒是崔齊克的總部。他是個具有多方面專才的男人，而且教給雅妮相當多。
當天稍晚時，雅妮向沃爾爵爺提出自己的意見。這家人正面臨危險，她打算幫助他們，無論他是否同意。
他們再次重探通往舊廂房的路，不過這次不是經過客廳，他搖晃著油燈走向左邊的走廊。她邊走邊說：“我的父親發誓我比較喜歡夜晚，因為我出生那一天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日子。”
“夏至夜?”
“是的，但請不要覺得有義務縱容我。如果想休息，請。我保證不會敲鑼打鼓或是麻煩仆役。”但她今晚會好好檢查塔樓。
“小姐，大家都已經上床了。”
他的前額掛滿汗珠，他的臉上已經有短須的黑影了。她想起他的皮膚刷過自己的皮膚。她還要多久才能忘記？答案輕易出現：只要想到他的回應就可以了。愛？他曾嘲諷。那只是單純的欲望。他跟他粗俗的誠實都去死吧！
“露大媽說你會做夢。”他以醫生般的語氣說道。“那就是你睡得不久的原因?”
見她沒有立刻回答，他又說道：“那不是什麽不尋常的事，也不是什麽嚴重疾病的征兆。”
他不該這麽體貼的，至少不是這種私人的事。沒有哪個醫生能解決她失眠的問題；只有孟薇琪的返家能。“露大媽是誇大其詞——當她不惹麻煩的時候。”
“如果你改變心意，想要我專業的幫助，請不要客氣。”
改變心意是有可能——等她跟妹妹重聚的那一天。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便說道：“謝謝你。”
他引導她走過典型喬治王朝式（譯註：英國Ge I.Ge
IV,1714-1830)的寬敞長廊。“一個操著標準英語的東方女人怎麽會成為你的朋友？”
他可能不會相信雅妮的解釋，如果他真相信了，他很有可能警覺自己誤判了她，或者說她不像女人。她的族人大半都是這麽想的。可惜啊，因為在東方，雅妮所習得的古老技藝被推崇為藝術。
但她不能再對他說謊了。今晚不能。“我從刺客手中救了她的父親一命。根據他們的國家習俗，他欠了我一命。由於他無法把自己的命給我，於是便把露大媽給我。”
“她是奴隸?”
“非常富裕的。她的津貼比我的多。”
“你是拿著十字弓護衛中國皇帝嗎?”
他的語調聽來有些不對勁，但她知道那只是受傷的男性自尊罷了。“倒沒有那麽誇張，因為我一點傷都沒有。”
“但你不會說出細節。”
“當然。”她高興地說。“等我跟你較熟悉後再說吧！”
“你已經說過這話了。等到我們真的成為朋友，可有許多要討論的了。”
他並沒有說“如果”而是說“等到”。他們的友誼究竟是預料中必然的結果抑或只是客套話?
他的聲音漸弱。“你縱身擋住那枝箭真是愚蠢。”
他有權力有自己的看法。“我以為那本書能擋住它。”
“得拿一本非常厚的書才可能擋住那枝箭。”
“那是本很厚的書。”她驕傲地說。“書裏記載了孟氏族譜。”
他低聲輕笑。“我真是粗心，忘了你偉大的高地遺產。”他搖搖油燈指指門，說道。
“圖畫室。傷口今晚會痛嗎?”
“只有一點，不過我覺得你適用令人發癢的雜草縫的。”
“這是我們的音樂室，再過去是觀眾席，等到漢娜至少學會演奏一種樂器之後就能派上用場了。”
“克裏不喜歡音樂嗎？”
“他現在滿腦子想著男人的冒險。那扇門通往東側的接待室，也是最接近馬廄的入口。我們都把臟靴子、濕披風留在那裏。”
“除非我完全康覆，否則我不會進入那裏的。”
“鎖骨上的傷口不應當拿來嘲笑。”
她拋給他大膽的眼神。“我只不過企圖激怒我的醫生時不算。”
她看見他笑了，於是決定提出一個重要的問題。“還有其他損害嗎？我是說你的書房？”
“為什麽你想要看這個匪徒破壞的結果?”
“因為那能告訴我們他想要什麽？”
“除了要我死之外？”
“嗳。我們愈清楚他的目的，就能愈快找到他。”
他皺起眉頭，猶豫地緊抿雙唇。“你會一直堅持到我答應為止嗎?”
她嘆口氣，對他露出最謙遜的笑。“老實說，爵爺，那是相當有可能的。”
他吐出一口氣，流露出他的不耐。“你家的女人都像你一樣被寵壞了嗎?”
“除了瑪麗，但她比我們都頑固。她也是個能獨立思考的人。”
“那我真要可憐威茲伯爵了。”他低聲地說，推開了通往書房的門。“到了。”
他們走在一條反置的U型小道上，但是角落卻呈現直角。根據她的方向感判斷，這個房間西邊外墻應該正面對塔樓。
她走了進去，當她檢查破壞時，心中突然有所領悟。古老皮革純凈的氣味及家具上剛上的蠟味與幾乎難辨的闖入者氣味混雜。這項刺殺行動所得的酬勞一定不少，否則殺手必定會從倪家珍貴的收藏中取走一些。然而他的目標完全瞄準卡斯特伯爵。
一枝方鏃箭射進伯爵的高貴椅背，和在愛丁堡使用的武器完全相同。另一枝箭扯裂了一張有倪家代表標志並充作遮火板的壁氈。
房間中的紀念品也是目標，書籍被扯出書櫃，書頁被撕下。小地毯正反面顛倒，家飾全遭破壞。但沒有破裂的玻璃，而沈重的家具也都沒有翻覆。銀罐沒有被打開：細工鑲嵌的盒子或煙草盒也被弄亂了。闖入者是冷靜地完成這些事，而他所尋找的則是比雪茄用的除濕箱還大的東西。
她暫時拋開同情引發的痛苦，手放在沃爾爵爺的手臂上。“他究竟在找什麽?”
“錢？貴重物好拿去抵押?”
“不，否則他就會拿走舊廂房的寶物了。或者是壁爐架上的銀罐。”她能夠感受到他的挫折，也知道怒氣就壓抑在其中。她轉身懇求道：“爵爺，請想一想，客觀地想想你所認識的每個人。無論是誰，那人都是在尋找某種東西。為什麽呢?”
他握拳敲打椅子。當他觸及突出於椅墊的箭矢時，她喊道：“不，讓我來。”
她匆匆趕到他身邊握住箭柄輕輕使它與箭頭分開。箭柄與箭頭分開後，箭頭上就會有制造工匠的記號。她已經知道箭矢是英國式的，派個密使帶著箭前往倫敦，送給一個知識淵博的專家鑒定，就能得知這武器的歷史了。讓箭矢保持原狀較容易得知起源。但她會等到信差回來才向沃爾爵爺報告新發現。
她註意到椅子後的壁板上有個與伯爵握起的拳頭同樣大小的凹痕。上面還有點點血跡。她碰了一下，然後望著他瘀青、擦傷的指關節說：“我希望被狠狠地揍了一拳的是刺客的下巴。”
“我也是。”他說道。“不過如果你不介意，我寧願把他稱為可能的刺客。”
“我是不介意。”她說著也感到兩人間的氣氛愈來愈凝重。他身後的燈火使他的五官隱藏於陰影中，赤褐色的頭發也在火光的照耀下變成葡萄酒般的紅色。他漸漸向她逼近，這是個備受無名敵人困擾的有力身影。他看著自己的手，但雅妮知道他的註意力其實專註於她身上，他的男子氣概也讓她的心跳加速。相似的情境曾造成兩人都不曾逆料的親吻。他那些刺耳的話是認真的嗎?他對她的感覺真的是奠基於色欲嗎?他的神情訴說著柔情，她只能抗拒著倚向他，探知答案的渴望。
她痛恨為這強烈感官的時刻劃下休止符，卻也同樣害怕它會造成的後果。她的手指在箭上收緊了。“要我請露大媽看看你的手嗎?”
“不，我在實驗室遇到過更嚴重的事故，一點肥皂跟——”他擡頭，兩人的視線相交。他舔舔雙唇，若情況不同，她會認為那是一種誘惑。然而即使情況如此還是有此可能啊！天啊！她多麽希望能一探究竟啊！“肥皂跟……”
他搖搖頭，打破了魔咒。“肥昏跟軟膏就是一切所需。”
她退後兩步。“你的實驗室在哪裏？”
“地牢裏。”
“地牢在哪裏？”
“靠近塔樓門的入口。壁氈遮蔽了入口。”
“你在那兒發現到任何損失嗎?”
“沒有。門是沈重的橡木，事實證明那道門鎖很難突破。”
她本來就認為那可能的刺客並非竊賊，如今她知道他也不是開鎖專家。這是個可怕的消息，因為它證明了那人確實是冷血殺手。這想法讓她毛骨悚然。竊賊可以出更高的價錢收買，即使是專偷藝術品的雅賊亦然。而這個敵人則是非常認真的，他只有一個目標：要倪沃爾死。
“他能在你的實驗室得到什麽好處?”她同道。
“那些東西除了我，誰也不會覺得重要。但我要告訴你，我們這個竊賊試圖侵入這扇門的行動已經使他跟高貴的人同列了。這扇門甚至耐得住羅伯布魯斯的意志力與勢力。”
比較之下，她認識的低地蘇格蘭人對他們的遺產熱情許多。或者只是因為高地的孟族人碰到以忠誠為賭註的情況時，會將氏族利益擺在神的前面?但當她看著倪沃爾時，他的熱切變得如同她認識的高地人一樣強烈了。
以後她會回頭想這件事；現在她則走向窗戶拉上窗簾。猶如她所猜想，黑暗的空中隱隱看見塔樓巨大的影子。地上那一片不知是花園或迷宮的區域，充滿於建築物的U形區。刺客現在是不是正蹲在灌木叢中，翹起十字弓瞄準目標準備致人於死地呢?
她猛然轉身打算取回遮火板上的箭矢。
“不！”他大叫，聲音再次像鞭子般尖銳。“讓它留在原位，直到我找到那把弓與弓箭手。然後我要他們都埋在地底下。”
她驚訝且困惑地看著他。他的怒氣不受羈絆地逐漸攀升。這個氣憤不已的低地學者非常像高地的偉大領主，眾所周知他們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
“小姐，現在真的是非常晚了。”做過最後一次檢查，他示意走向房門。“我送你上樓。”
“但是我還不準備睡覺啊！”
“來。”他心煩意亂地朝著門口偏偏頭。他那樣子倒真像趕牛，對她這麽的漫不經心。究竟是什麽占據了這個貴族學者的心思？體內女性那一面懇求著要向他挑戰，於是
她抗議道：“拜托啦？”
這句話終於引起他的註意，他眼中的火焰讓她顫抖，聲音減弱成不祥的低喃。“在這事上做出任何妥協都會像……”
她記得克裏說過的話。“爵爺，是抗命嗎?”
“嗳，而你絕不會喜歡那種處罰的。”
那種屈服於他的意願點燃了興奮的火花，與她的好勝心交戰著。她感到生機勃勃，渴望有他為伴。“坦白說，你真的讓我吃了一驚，爵爺。”
“如同我被你激怒般，孟雅妮。”他又蓄意地加了一句：“不是為了有關聖安德魯支系的事。”
這是治安官的說，但是由倪沃爾口中說出，聽起來卻似為這些可怕的字眼裹上一層金箔，雅妮笑笑。“你不需要送我回房的。”
他閉上雙眼，雙肩因無聲的笑而顫動。“這是唯一一個謹慎的決定。”
雅妮漸漸了解事實真相。“你寧願獨處。”
沃爾想道：獨處？如果他寧願獨處也不願有她的陪伴，那長頸鹿就會在格拉斯哥放牧了。赤裸地與她倒臥在壁爐前的地毯上較符合他的喜好。他不需太費力就能看見一堆被脫下的衣服，他能夠感受到她柔軟的肌膚貼著他的手掌與他的唇。他還能聽見她滿足的咕嚕聲。
“你還好嗎?”她問道。
“當然不好。”一個出身高地的高尚女子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心中想的只是吸吮她的乳房、品嘗她的甜蜜。肉欲的野獸在他體內覆活了。
“爵爺?你究竟怎麽了？”
她真的相當困惑，這在一個讓人興奮的女人身上是相當有趣的。“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句話真的會令他發笑。然而他還是說了實話。“你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今晚。”
“那好。”她走向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我不希望你認為我是個差勁的客人。”
現在她是在試探他的耐性極限了。這小狐貍。喔，但一部分的他卻喜歡她的玩笑，他幾乎滿足地發出咕嚕聲。孟雅妮是個寶藏，但只是對那個能夠應付她的男人而言。
隔天早上他決定，她帶來麻煩更勝於她的價值。
沃爾閃避拿著掃帚與水桶的女仆，開始尋找姜太太。他的廚子兼管家體型嬌小，但腰圍卻不小，她坐在磨損的橡木桌旁，面前是一桶洋蔥。
“爵爺，早安。”她低著頭喃喃說道。
“早啊，海瑟。女仆為什麽一大早就在客廳裏來來去去？”
她砰地將洋蔥放在桌上。“爵爺，我能坦白直言嗎?”
“你哪時候不是?”
“我不是不尊重高地的孟家，但是你的客人實在太怪異了。”
他的看法大不相同，但其中一個想法是她的父親也有的。
“她很怪異，雅妮小姐真的很怪。”姜太太輕蔑地皺皺鼻子。“我不是說她的外表。她的美麗跟那個有名的瑪麗——就是那個倫敦的畫家——不相上下。但雅妮小姐真是讓人迷惑。”
沃爾抓了個小圓餅。“怎麽說?”
“黎明前我在廚房遇到她。她正在清理做火把時弄的一團糟。
“火把?”
“嗳，為了塔樓點的，她大半夜都在那裏，像個廚房的女仆般做苦工。她打發我出去掃街，不過我想她是打算住在那裏了。”她從圍裙口袋掏出一些紙張。“她給我這個。這是為樓梯訂購地毯的訂單，還有張支付所需的匯票。”
他檢查那份文件。“樓梯的地毯。為什麽呢?”
“爵爺，我看要巫師才能知道了。她還帶著小包跟馬車走。”
“我會應付她。”
沃爾還是不知道新地毯所為何來，但一早上下來他發現這個地毯只是孟雅妮想在他家做的諸多改變中的一項。她的來訪把他的生活變成了斯摩萊特（Tobias
Smollett 1721-1771, 蘇格蘭諷刺小說作家）的小說。這就是藍棋爵爺要他把自己的放心交給她的真意嗎?
“雅妮小姐人在哪裏?”數小時後他問道。
“在這裏。”
她匆匆走進房間，身上穿著深紅色絲衫。小包尾隨在後，她抱了滿懷的包裹。
她用空著的手抽掉帽針、脫掉帽子。她的秀發以時髦的樣式盤在頂上，固定在頸後。這樣的發式強調出她纖細的頸項，以及細致的下巴。她在室外待了太久，臉頰與鼻子都因為夏日驕陽而泛紅。沃爾一邊欣賞她，同時也質疑自己生氣的理由，而他知道那不請自來的欲望也是自己不悅的重要原因。
他靠著巨大的桌子說道：“令尊派了一個帶著戰斧的高地人來。他現在正在我的廄房裏。”
“他是家父無數信差之一。他會留在馬廄裏，我懷疑你會註意到他，他是來拿信給爸爸的。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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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妮走在那條通向階梯、燈火通明的長廊上，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並擬定計劃。一些基本的警戒工作會增加此地的安全性，也就是說要以倪沃爾為保護的中心。計劃與執行對雅妮而言就跟梳頭、編辮子或是每周六寫信給父母一樣稀松平常。
除非是上帝召喚，否則沒有人能動倪家的孩子一根寒毛。保護無辜者是她的特殊天賦；而執行這項天賦則是她的救贖。
未來將面臨的挑戰支撐著雅妮，她檢查了欄桿確定它相當穩固後才走下大理石樓梯。明天她會訂一塊地毯，如果意外在樓梯上發生也能增加安全性。
在出入口，她透過大廳兩側的鉛玻璃望進去，一位她先前曾見過的人看守著大宅。她左轉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奇特的肖像陳列廊。起始於第一任領主的木雕肖像，再依照時間先後繼續下去，倪氏一族就在這片墻上不朽地存在下去。這片墻不尋常的地方在於織品樣本，從細微的中世紀繡幃到現代絲織，混雜於歷代卡斯特伯爵伉儷肖像間。
雅妮希望自己的同父異母妹妹瑪麗也能在這裏。霍加斯（譯註：Wlliam
Hogarth,1697-1764英藝術家，作品為寫實派派巴洛克風格）筆下沃爾祖父的畫像必定會讓瑪麗大驚小怪，尤其是畫中的那只狗。她也會垂涎古老的木質畫框並為今日工匠拙劣的技巧悲嘆下已。
若婷若是這幢宅子的女主人，她一定會把介紹賓客參觀這個畫廊列為重要大事。她還會為畫中的每個人編一個令人懷念的故事。至於莎拉，姊妹中的小學究，她可能會為每個用來畫像的原始畫布起個名字，並找出它們的原始出處與時間。莎拉還會說出畫家的藝術貢獻有多少，在當時得到什麽樣的評價。
瑪麗一定會因為莎拉用陽性代名詞稱呼而氣惱，並且說出數十位比她們正在討論的藝術家更有天分的女性藝術家。
雅妮心中充滿摯愛，她很幸運地有三個心地善良、誠實的女人這姊妹，而且她們互相愛著對方。喔，她們現在還是不時會開對方的玩笑，但是如果事關緊要，孟藍棋的孩子們還是極端忠誠的。
想到瑪麗及她與威茲伯爵的感情所造成的混亂情勢，雅妮是一天比一天心煩。瑪麗與她的貴族都固執得不肯向對方屈服，卻又過於迷戀對方而無法分開，他們的戀情註定要成為醜聞了。但是除非瑪麗要求協助，否則雅妮不會幹涉。更何況格拉斯哥這兒需要雅妮。
最後一幅肖像挑起雅妮的興趣，因為畫中是年輕的倪沃爾。現任卡斯特伯爵並不像他的祖先，跨騎在馬上或是僵硬地站在爐床邊，他被圍繞在書堆、望遠鏡及數十幅畫間。背景的鳥籠是空的，小門敞開。雅妮想著：這是相當有趣的細節，不過還比不上那男人本人有趣。
他已經比畫中的人年長十歲有餘，但是歲月對他相當仁慈，因為成熟只是增加了他的男性魅力，並為他的英俊增添了個性。只有他的眼神沒有改變。她看見智慧、自信與她記得很清楚的光彩。
雅妮記得那一吻但是試圖忘記它所挑起的感覺。現在的她沒有資格談感情。但一旦找到薇琪，讓她與她的愛人康卡墨重聚，雅妮就會找個適合自己的男人。目前她有更重要的事，而找到伯爵的書房則是當務之急。接著她聽見腳步聲慢慢地接近，眼光依舊停留在肖像上，同時說道：“爵爺，損傷大嗎?”
他停下來。“你怎麽知道是我?”
她轉身指指他腳上的靴子，但他右手指關節上的瘀青卻吸引了她的註意。他已經脫掉外套並卷起袖子了。“你的左靴會吱吱喳喳響，而且你的步態輕松，好似你屬於此地。”
她顯然很高興他被嚇了一跳，因為如此一來他的表情便柔和許多。他的嘴微分，就如同親吻她的時候。
他不敢置信地問：“你傾聽並歸納出聲音與人們腳步聲的快慢所傳達的訊息?”
她困窘地離開心中的浪漫遐思。他很快就會感激她這種特殊的技巧了。比卡斯特伯爵更好的男人也曾小看過她的能力。他們全都活下來了，並且衷心感謝雅妮。
她聳聳肩。“嗳，這是偵測入侵者相當容易的方法。”
“如果我是入侵者要怎麽辦？”
她應該向他吐露多少？想到自己受傷後他那種誇大其詞的堅持，她決定說謊。“我就會呼救。”
“很高興知道這一點。”他低聲輕笑。“我還怕你會試圖自己逮住入侵者呢！”
希望不要發生那種事，至少不要在她完全康覆之前。“我從未做過那種事。”她試都不會試。她會直接那麽做。驚訝是女人的第一種武器，因為男人根本不會想到女人會抵抗。
“你在找我嗎？”他問道。
“是的，爵爺。小包是被人從後方偷襲的。你想那會是誰？”
“小包懷疑是誰？”
倪沃爾並不是天生愛諷刺的人。但是家仆卻對他相當忠誠。這是兩個非常好的兆頭。“他只肯說這麽多。你確定破壞者是由哪裏進來了嗎?”
“是的，舊廂房。”
要從他口中套出消息要此惹露大媽生氣困難多了。但是雅妮準備面對這難題。“我們可以到那裏走一趟嗎？”
“你快上床休息應該比較好。”他彎曲手指，但註意力卻落在其他地方。“很晚了。”
再一個謊言及一點實話，應該就能回避問題，或許還能讓他松口。“今天我在馬車裏打了盹。現在睡不著，即使是你命令我睡。”
突然的心情轉變使他嘴角一掀。“無論如何都是浪費精力。”
他現在還笑得出來讓她更加了解他溫和的性情——不然他就是個很好的演員。他的手又是在哪裏弄出那些擦傷的?如果她不認識他，她可能會以為他在酒店中與人打了一架。
她再次看著他的畫像。“今天早上在威特本的馬廄裏，我就服從了你。”
他伸出雙手，好似想揮開她。“我寧願忘記我們曾互相叫囂。”
她慍怒地想道：還有那一吻，他已經表示得很清楚，那一吻對他而言毫無意義——這是她也接受的看法。“我也是。說說損傷吧。”
他的眼神銳利，而且其中包含了怒火。“我想你應該吃點東西比較好。姜太太燉了兔子、蕪菁與紅蘿蔔。她的面包做得特別好吃，而且廚房一定會有新鮮的冰牛奶。”
雅妮的肚子正咕嚕響，但她不理睬它。“我想先逛逛你的房子。告訴我壞人是從哪裏闖進來的。”只有差勁的主人才會拒絕她，但他顯然正在考慮她的話。“拜托?”
“你不可能看到太多的。現在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
事實證明他也是回避問題的專家。但是雅妮心意已決。“點盞燈就可以了。”
“我不會準許你讓自己卷進這件事的。你也許曾經阻止勃艮地的後代慘遭毒手，但我絕不會讓你置身險境。土匪很可能還在。”
“警衛留守在外面的情況下?”她微側著頭輕笑。“來嘛。帶我看看——除非你已經抓到他了。”並且狠狠地打了他一拳，她暗暗加了一句。
他的態度改變，好似想起了令人不快的事情，她懷疑他想到的就是事實。不然還有什麽理由會讓他的指關節瘀青呢?
“不。他並不是在這片產業裏。”拿了一盞燈並點亮後，他帶她穿過客廳，客廳裏安置了浮花織錦椅子，還有桌腳雕著薊花的桌子。大理石壁爐的冰冷爐床隱藏在織錦屏風後。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高聳的楣石框住了通往了舊廂房的入口，石上刻著斜倚著的潘神。燈火照亮室內時，雅妮覺得好像進入伊麗莎白時代博物館中。詹姆士時代沈重的桃花木家具占據了房同的大部分，枝狀燭臺置於一張有著瑪瑙及淡粉色雪花石膏抽屜的桌子上。房間中央放置著一張矮桌，桌上則有銀器組與黃銅香盒。
再深入，伯爵引導她進入另一個舊廂房。裏面是一套套閃亮的盔甲及戟斧還有比兒童戲水池更大的壁氈，這個房間是騎士時代（譯註：Age of
Chivalry，歐洲第十至十四世紀）的證明。石板地上放置了小織毯，可能是倪家織布廠的產品。往內凹陷的圓墻之後有一扇隱蔽的門，必定是通往她在街上看見的舊塔樓。
“匪徒就是從這裏進入的。”他走過房是掀開一塊壁氈，露出一扇破窗。除此之外毫無損壞。
書櫃裏放著無數貴重的書本。單是手抄本的價值就足以讓十餘個雅賊維持一年或更長久的生活所需了。纏繞的白蠟燭臺也可以買一輛車與馬隊。
為什麽這些寶貝或鄰室的收藏沒有被取走?這個賊究竟破壞了什麽?又是在哪裏呢？她會找出來的。“你考慮過用豎框玻璃窗嗎?”
他的註意力突然被吸引，視線由洞開的窗戶移向她，再回到窗戶。“嗳。”他收回手讓壁氈回到原位。“明天我會找玻璃工人過來，還有鎖匠來增強一樓窗戶的安全。雖然使自己的家像監牢對我而言實在很痛苦。”
她認得勉強的敬意，而能得到倪沃爾的敬意感覺很好。“爵爺，這並非永遠。只待我們找出是誰及原因。”
“小姐，我喜歡你的自信。”
“如同勃艮地與其他人。”
他讓自己忙於拉正壁氈。“克裏與漢娜這一路上表現好嗎？”
雅妮心中想的並不是閑話家常。“他們很乖，直到他用一個奇怪的名字叫她，什麽Capricorn的。”
“那還只是開始呢。他現在非常熱衷於使用一些冗長的字眼。等著聽他指控他的妹妹是個Hugotontheonbiquiffinarian吧！”
雅妮困惑地搖搖頭。“他從哪裏學會那些冗長的字眼的?而且那些字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他是跟去年的家教學的，他是個大學生。我記不得那究竟是什麽意思了，但我想是上流社合之類的意思吧。克裏提起這些字眼只是要讓漢娜痛苦而已，因為她現在還不會念。”
“確實有用。”
他聳聳肩拉下衣袖。他把頭發綁在後頸，但有些卷曲的發絲已經不受拘束地散了。
“這是他最近常做的壞事。” 他把一綹卷發撥回耳後。“他會漸漸覺得這是無趣的行為，然後再玩別的花樣。去年他還發誓用餐時只說法文。”
“成功了嗎？”
“到他想不出巧克力蛋糕怎麽說之前都做得讓人讚嘆。”
“所以他就沒有餐後甜點了?”
“對，最後見漢娜的甜點送了上來，他就發起脾氣。結果他被送回房了。”
“我和姊妹們總是同時犯下一些壞毛病，而且沒有一個相同。”想到那些快樂無憂的日子，她高興了起來。“我們的父親沒有把我們賣給人當奴隸實在是項奇跡。”
“我懷疑他會那麽做。他真的從你們母親的手中帶走你們，並且親自撫養嗎?”
雅妮心中充滿對父親的愛意。“是的，一直到我們六歲。喔，我們一向有許多女家庭教師，但她們多數寧願占有我們的父親，而不是教導我們。接著一位遠從殖民地來的女教師柏茱莉來到。”
“藍棋爵爺娶了她。”
茱莉也在雅妮身上留下了她的影響，而這點讓她很驕傲。當她與生母康佳蘭見面時，也是茱莉陪伴著她。“對，但我們都得到了好處。”
“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他說道。“對高地浪子而言實在是太過優秀的伴侶了。這兒的生活對你而言一定很無趣。”
穿著現代服飾站在這個古老的地方，他依舊顯得非常愜意。他若穿上黑暗時代的服飾，就能主宰整個房間了。倪沃爾爵爺無論在任何時代或穿著任何型式的服飾，都能贏得女性的讚賞。
“有人試圖殺你，生活怎麽會無聊呢？”
“企圖是最重要的字眼。”
對他漸增的著迷令她不自在，她轉身並打開通往塔樓的門。黴味一湧而出，蜘蛛網也被扯了下來。她探頭進去，看見拱形的月光一道道灑在灰塵密布的地板上。頭上有個年代久遠的巨大木輪，以及燒盡的蠟燭顯示出這個塔樓是倪宅的根基。裏面只有一些棄置的圓凳子、椅子及某種紡織機器。
“你會弄臟衣服。”
沒錯，但她還是要看一看。這個塔樓可能是莊園內最安全的地方了。可以確定的是她一定還會回到這裏徹底檢查一番，並且帶著火把應付塔樓內的生物。
“說說塔樓的事。這兒有多少房間?”
“三個，有一個在隔壁房間頂。”
“有多少入口?”
“只有這一個。有一扇門通往頂樓的城垛，但並沒有抵達那裏的樓梯。”
她暫時滿意了，關上房門重新專註於當務之急上。“我們能散散步嗎？在馬車裏坐了這麽久讓我覺得全身僵硬，而且一點都不想睡。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就算了。”
她的多禮讓他無法拒絕地遵從。“不，當然不麻煩。”
就算他婉拒了，她也會先回房等待一會兒，然後再下樓繼續檢查工作。明天早晨她會把自己的想法寫出來。然後她會去拜訪港務局長，如同她每次到達一個港都時都會做的，探聽有無薇琪的消息。但格拉斯哥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這兒是崔齊克的總部。他是個具有多方面專才的男人，而且教給雅妮相當多。
當天稍晚時，雅妮向沃爾爵爺提出自己的意見。這家人正面臨危險，她打算幫助他們，無論他是否同意。
他們再次重探通往舊廂房的路，不過這次不是經過客廳，他搖晃著油燈走向左邊的走廊。她邊走邊說：“我的父親發誓我比較喜歡夜晚，因為我出生那一天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日子。”
“夏至夜?”
“是的，但請不要覺得有義務縱容我。如果想休息，請。我保證不會敲鑼打鼓或是麻煩仆役。”但她今晚會好好檢查塔樓。
“小姐，大家都已經上床了。”
他的前額掛滿汗珠，他的臉上已經有短須的黑影了。她想起他的皮膚刷過自己的皮膚。她還要多久才能忘記？答案輕易出現：只要想到他的回應就可以了。愛？他曾嘲諷。那只是單純的欲望。他跟他粗俗的誠實都去死吧！
“露大媽說你會做夢。”他以醫生般的語氣說道。“那就是你睡得不久的原因?”
見她沒有立刻回答，他又說道：“那不是什麽不尋常的事，也不是什麽嚴重疾病的征兆。”
他不該這麽體貼的，至少不是這種私人的事。沒有哪個醫生能解決她失眠的問題；只有孟薇琪的返家能。“露大媽是誇大其詞——當她不惹麻煩的時候。”
“如果你改變心意，想要我專業的幫助，請不要客氣。”
改變心意是有可能——等她跟妹妹重聚的那一天。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便說道：“謝謝你。”
他引導她走過典型喬治王朝式（譯註：英國Ge I.Ge
IV,1714-1830)的寬敞長廊。“一個操著標準英語的東方女人怎麽會成為你的朋友？”
他可能不會相信雅妮的解釋，如果他真相信了，他很有可能警覺自己誤判了她，或者說她不像女人。她的族人大半都是這麽想的。可惜啊，因為在東方，雅妮所習得的古老技藝被推崇為藝術。
但她不能再對他說謊了。今晚不能。“我從刺客手中救了她的父親一命。根據他們的國家習俗，他欠了我一命。由於他無法把自己的命給我，於是便把露大媽給我。”
“她是奴隸?”
“非常富裕的。她的津貼比我的多。”
“你是拿著十字弓護衛中國皇帝嗎?”
他的語調聽來有些不對勁，但她知道那只是受傷的男性自尊罷了。“倒沒有那麽誇張，因為我一點傷都沒有。”
“但你不會說出細節。”
“當然。”她高興地說。“等我跟你較熟悉後再說吧！”
“你已經說過這話了。等到我們真的成為朋友，可有許多要討論的了。”
他並沒有說“如果”而是說“等到”。他們的友誼究竟是預料中必然的結果抑或只是客套話?
他的聲音漸弱。“你縱身擋住那枝箭真是愚蠢。”
他有權力有自己的看法。“我以為那本書能擋住它。”
“得拿一本非常厚的書才可能擋住那枝箭。”
“那是本很厚的書。”她驕傲地說。“書裏記載了孟氏族譜。”
他低聲輕笑。“我真是粗心，忘了你偉大的高地遺產。”他搖搖油燈指指門，說道。
“圖畫室。傷口今晚會痛嗎?”
“只有一點，不過我覺得你適用令人發癢的雜草縫的。”
“這是我們的音樂室，再過去是觀眾席，等到漢娜至少學會演奏一種樂器之後就能派上用場了。”
“克裏不喜歡音樂嗎？”
“他現在滿腦子想著男人的冒險。那扇門通往東側的接待室，也是最接近馬廄的入口。我們都把臟靴子、濕披風留在那裏。”
“除非我完全康覆，否則我不會進入那裏的。”
“鎖骨上的傷口不應當拿來嘲笑。”
她拋給他大膽的眼神。“我只不過企圖激怒我的醫生時不算。”
她看見他笑了，於是決定提出一個重要的問題。“還有其他損害嗎？我是說你的書房？”
“為什麽你想要看這個匪徒破壞的結果?”
“因為那能告訴我們他想要什麽？”
“除了要我死之外？”
“嗳。我們愈清楚他的目的，就能愈快找到他。”
他皺起眉頭，猶豫地緊抿雙唇。“你會一直堅持到我答應為止嗎?”
她嘆口氣，對他露出最謙遜的笑。“老實說，爵爺，那是相當有可能的。”
他吐出一口氣，流露出他的不耐。“你家的女人都像你一樣被寵壞了嗎?”
“除了瑪麗，但她比我們都頑固。她也是個能獨立思考的人。”
“那我真要可憐威茲伯爵了。”他低聲地說，推開了通往書房的門。“到了。”
他們走在一條反置的U型小道上，但是角落卻呈現直角。根據她的方向感判斷，這個房間西邊外墻應該正面對塔樓。
她走了進去，當她檢查破壞時，心中突然有所領悟。古老皮革純凈的氣味及家具上剛上的蠟味與幾乎難辨的闖入者氣味混雜。這項刺殺行動所得的酬勞一定不少，否則殺手必定會從倪家珍貴的收藏中取走一些。然而他的目標完全瞄準卡斯特伯爵。
一枝方鏃箭射進伯爵的高貴椅背，和在愛丁堡使用的武器完全相同。另一枝箭扯裂了一張有倪家代表標志並充作遮火板的壁氈。
房間中的紀念品也是目標，書籍被扯出書櫃，書頁被撕下。小地毯正反面顛倒，家飾全遭破壞。但沒有破裂的玻璃，而沈重的家具也都沒有翻覆。銀罐沒有被打開：細工鑲嵌的盒子或煙草盒也被弄亂了。闖入者是冷靜地完成這些事，而他所尋找的則是比雪茄用的除濕箱還大的東西。
她暫時拋開同情引發的痛苦，手放在沃爾爵爺的手臂上。“他究竟在找什麽?”
“錢？貴重物好拿去抵押?”
“不，否則他就會拿走舊廂房的寶物了。或者是壁爐架上的銀罐。”她能夠感受到他的挫折，也知道怒氣就壓抑在其中。她轉身懇求道：“爵爺，請想一想，客觀地想想你所認識的每個人。無論是誰，那人都是在尋找某種東西。為什麽呢?”
他握拳敲打椅子。當他觸及突出於椅墊的箭矢時，她喊道：“不，讓我來。”
她匆匆趕到他身邊握住箭柄輕輕使它與箭頭分開。箭柄與箭頭分開後，箭頭上就會有制造工匠的記號。她已經知道箭矢是英國式的，派個密使帶著箭前往倫敦，送給一個知識淵博的專家鑒定，就能得知這武器的歷史了。讓箭矢保持原狀較容易得知起源。但她會等到信差回來才向沃爾爵爺報告新發現。
她註意到椅子後的壁板上有個與伯爵握起的拳頭同樣大小的凹痕。上面還有點點血跡。她碰了一下，然後望著他瘀青、擦傷的指關節說：“我希望被狠狠地揍了一拳的是刺客的下巴。”
“我也是。”他說道。“不過如果你不介意，我寧願把他稱為可能的刺客。”
“我是不介意。”她說著也感到兩人間的氣氛愈來愈凝重。他身後的燈火使他的五官隱藏於陰影中，赤褐色的頭發也在火光的照耀下變成葡萄酒般的紅色。他漸漸向她逼近，這是個備受無名敵人困擾的有力身影。他看著自己的手，但雅妮知道他的註意力其實專註於她身上，他的男子氣概也讓她的心跳加速。相似的情境曾造成兩人都不曾逆料的親吻。他那些刺耳的話是認真的嗎?他對她的感覺真的是奠基於色欲嗎?他的神情訴說著柔情，她只能抗拒著倚向他，探知答案的渴望。
她痛恨為這強烈感官的時刻劃下休止符，卻也同樣害怕它會造成的後果。她的手指在箭上收緊了。“要我請露大媽看看你的手嗎?”
“不，我在實驗室遇到過更嚴重的事故，一點肥皂跟——”他擡頭，兩人的視線相交。他舔舔雙唇，若情況不同，她會認為那是一種誘惑。然而即使情況如此還是有此可能啊！天啊！她多麽希望能一探究竟啊！“肥皂跟……”
他搖搖頭，打破了魔咒。“肥昏跟軟膏就是一切所需。”
她退後兩步。“你的實驗室在哪裏？”
“地牢裏。”
“地牢在哪裏？”
“靠近塔樓門的入口。壁氈遮蔽了入口。”
“你在那兒發現到任何損失嗎?”
“沒有。門是沈重的橡木，事實證明那道門鎖很難突破。”
她本來就認為那可能的刺客並非竊賊，如今她知道他也不是開鎖專家。這是個可怕的消息，因為它證明了那人確實是冷血殺手。這想法讓她毛骨悚然。竊賊可以出更高的價錢收買，即使是專偷藝術品的雅賊亦然。而這個敵人則是非常認真的，他只有一個目標：要倪沃爾死。
“他能在你的實驗室得到什麽好處?”她同道。
“那些東西除了我，誰也不會覺得重要。但我要告訴你，我們這個竊賊試圖侵入這扇門的行動已經使他跟高貴的人同列了。這扇門甚至耐得住羅伯布魯斯的意志力與勢力。”
比較之下，她認識的低地蘇格蘭人對他們的遺產熱情許多。或者只是因為高地的孟族人碰到以忠誠為賭註的情況時，會將氏族利益擺在神的前面?但當她看著倪沃爾時，他的熱切變得如同她認識的高地人一樣強烈了。
以後她會回頭想這件事；現在她則走向窗戶拉上窗簾。猶如她所猜想，黑暗的空中隱隱看見塔樓巨大的影子。地上那一片不知是花園或迷宮的區域，充滿於建築物的U形區。刺客現在是不是正蹲在灌木叢中，翹起十字弓瞄準目標準備致人於死地呢?
她猛然轉身打算取回遮火板上的箭矢。
“不！”他大叫，聲音再次像鞭子般尖銳。“讓它留在原位，直到我找到那把弓與弓箭手。然後我要他們都埋在地底下。”
她驚訝且困惑地看著他。他的怒氣不受羈絆地逐漸攀升。這個氣憤不已的低地學者非常像高地的偉大領主，眾所周知他們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
“小姐，現在真的是非常晚了。”做過最後一次檢查，他示意走向房門。“我送你上樓。”
“但是我還不準備睡覺啊！”
“來。”他心煩意亂地朝著門口偏偏頭。他那樣子倒真像趕牛，對她這麽的漫不經心。究竟是什麽占據了這個貴族學者的心思？體內女性那一面懇求著要向他挑戰，於是
她抗議道：“拜托啦？”
這句話終於引起他的註意，他眼中的火焰讓她顫抖，聲音減弱成不祥的低喃。“在這事上做出任何妥協都會像……”
她記得克裏說過的話。“爵爺，是抗命嗎?”
“嗳，而你絕不會喜歡那種處罰的。”
那種屈服於他的意願點燃了興奮的火花，與她的好勝心交戰著。她感到生機勃勃，渴望有他為伴。“坦白說，你真的讓我吃了一驚，爵爺。”
“如同我被你激怒般，孟雅妮。”他又蓄意地加了一句：“不是為了有關聖安德魯支系的事。”
這是治安官的說，但是由倪沃爾口中說出，聽起來卻似為這些可怕的字眼裹上一層金箔，雅妮笑笑。“你不需要送我回房的。”
他閉上雙眼，雙肩因無聲的笑而顫動。“這是唯一一個謹慎的決定。”
雅妮漸漸了解事實真相。“你寧願獨處。”
沃爾想道：獨處？如果他寧願獨處也不願有她的陪伴，那長頸鹿就會在格拉斯哥放牧了。赤裸地與她倒臥在壁爐前的地毯上較符合他的喜好。他不需太費力就能看見一堆被脫下的衣服，他能夠感受到她柔軟的肌膚貼著他的手掌與他的唇。他還能聽見她滿足的咕嚕聲。
“你還好嗎?”她問道。
“當然不好。”一個出身高地的高尚女子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心中想的只是吸吮她的乳房、品嘗她的甜蜜。肉欲的野獸在他體內覆活了。
“爵爺?你究竟怎麽了？”
她真的相當困惑，這在一個讓人興奮的女人身上是相當有趣的。“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句話真的會令他發笑。然而他還是說了實話。“你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今晚。”
“那好。”她走向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我不希望你認為我是個差勁的客人。”
現在她是在試探他的耐性極限了。這小狐貍。喔，但一部分的他卻喜歡她的玩笑，他幾乎滿足地發出咕嚕聲。孟雅妮是個寶藏，但只是對那個能夠應付她的男人而言。
隔天早上他決定，她帶來麻煩更勝於她的價值。
沃爾閃避拿著掃帚與水桶的女仆，開始尋找姜太太。他的廚子兼管家體型嬌小，但腰圍卻不小，她坐在磨損的橡木桌旁，面前是一桶洋蔥。
“爵爺，早安。”她低著頭喃喃說道。
“早啊，海瑟。女仆為什麽一大早就在客廳裏來來去去？”
她砰地將洋蔥放在桌上。“爵爺，我能坦白直言嗎?”
“你哪時候不是?”
“我不是不尊重高地的孟家，但是你的客人實在太怪異了。”
他的看法大不相同，但其中一個想法是她的父親也有的。
“她很怪異，雅妮小姐真的很怪。”姜太太輕蔑地皺皺鼻子。“我不是說她的外表。她的美麗跟那個有名的瑪麗——就是那個倫敦的畫家——不相上下。但雅妮小姐真是讓人迷惑。”
沃爾抓了個小圓餅。“怎麽說?”
“黎明前我在廚房遇到她。她正在清理做火把時弄的一團糟。
“火把?”
“嗳，為了塔樓點的，她大半夜都在那裏，像個廚房的女仆般做苦工。她打發我出去掃街，不過我想她是打算住在那裏了。”她從圍裙口袋掏出一些紙張。“她給我這個。這是為樓梯訂購地毯的訂單，還有張支付所需的匯票。”
他檢查那份文件。“樓梯的地毯。為什麽呢?”
“爵爺，我看要巫師才能知道了。她還帶著小包跟馬車走。”
“我會應付她。”
沃爾還是不知道新地毯所為何來，但一早上下來他發現這個地毯只是孟雅妮想在他家做的諸多改變中的一項。她的來訪把他的生活變成了斯摩萊特（Tobias
Smollett 1721-1771, 蘇格蘭諷刺小說作家）的小說。這就是藍棋爵爺要他把自己的放心交給她的真意嗎?
“雅妮小姐人在哪裏?”數小時後他問道。
“在這裏。”
她匆匆走進房間，身上穿著深紅色絲衫。小包尾隨在後，她抱了滿懷的包裹。
她用空著的手抽掉帽針、脫掉帽子。她的秀發以時髦的樣式盤在頂上，固定在頸後。這樣的發式強調出她纖細的頸項，以及細致的下巴。她在室外待了太久，臉頰與鼻子都因為夏日驕陽而泛紅。沃爾一邊欣賞她，同時也質疑自己生氣的理由，而他知道那不請自來的欲望也是自己不悅的重要原因。
他靠著巨大的桌子說道：“令尊派了一個帶著戰斧的高地人來。他現在正在我的廄房裏。”
“他是家父無數信差之一。他會留在馬廄裏，我懷疑你會註意到他，他是來拿信給爸爸的。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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